灯下

夜晚的客厅里，头顶的日光灯亮着，雪白的灯光照在我和父亲的身上。

我在做作业，父亲在电脑上办公。突然只听啪的一声，无边的黑暗像汹涌的潮水一般扑了过来，瞬间便把我笼罩在了黑暗里。我大叫一声，书从椅子上弹了起来。回头看父亲，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只听到他淡淡应了一句跳闸而已，别老在那儿大惊小怪的。他在柜子里摸索了一会儿，递给我一把手电筒，平静地说：帮我照着我去电箱那边看看。

我打开手电筒，刺眼的光柱像利剑一般划破了黑暗，刺在了父亲的身上。父亲找到电箱，但身材矮小的他却怎么也打不开电箱的门，他环顾四周想找凳子，我看不下去，想过去帮忙；他却一把把我推开，大声吼道：不用你来这多管闲事，自己去做你的事去，这不是你该做的事，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去！把那个凳子给我拿过来！他大声命令我。我无奈，只好把凳子拿给他，心里想着：要是我来的话不用一分钟就能弄好。他从我手中把凳子抢过来，爬上凳子接闸去了。

灯下，他的样子被我看得清清楚楚。父亲的青丝中间着白发，黝黑的脸上被岁月添上了皱纹，手上小时候干活留下的伤口如今也早已愈合。父亲慢慢地变老了，在我未留意间；也许他也没注意，还是过往那般要强。我好像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父亲，心中阵阵酸楚仿佛就在昨日，他还是如此年轻，写得一手好文章，独自一人从乡村打拼，最终在深圳有了幸福的家庭。也许岁月就喜欢这样捉弄人，往往人的心还年轻，身体却慢慢老了

手电筒强烈的白光照在父亲瘦削矮小的身上，惨淡的背影印在瓷砖上。岁月像一阵风，对于正在成长的我们来说它是春风，我们在风中飞速地成长；但对于父亲来说，却是凄惨的秋风，他在风中慢慢地，将要落下来，落下来。

啪，电闸打开了，我们又站在了柔和的灯下。父亲从凳子上下来，看到我还在愣神，便拍拍我，笑几声：哈哈，没事，我也还不老嘛。我也朝他笑笑。

灯下

一盏灯照在纸上，透过纸看到了背面，看到的是什么？自然是无可奉告。也许是丑陋的，又也许是阴暗的。如果把生活写在这张纸上，照出来的是什么？

我身边的朋友似乎不算少，但说真正的知己其实寥寥无几。在走廊的转角，我听到两个人的对话，也听到了我的名字，原来我是这么受欢迎？可接下来听到的可谓是相反数。那些话是没有对我当面说过的，或许是不能告诉我的。我才明白，原来在别人眼里我是这样的。今天中午我和两个同学在谈论一个女生。她确实让我们对她有了极大的不满。谈论的时候，我自然是积极参与。等到那束光透过纸的时候，我才明白，不止你不止他，还有我，都在纸的背面写着一些难堪的字，那是极其丑陋的。如果把光对着你，照出来的会是什么？

我每天坐公交车去学校。那天脚崴了，走得慢些。车到了，我刚刷完卡，司机便一刻不缓地按下关门键，幸亏我机智没被夹到。走上去后，司机把车开得飞快，像是在和谁赌气一样。我父母也同样，经常抱怨生活的艰辛，把一身的气撒给别人。但我从未指责他们，因为我明白，以后你、我终将走向远处，你也会透过纸看到更多。如果把生活写在纸上，照出来的会是什么？

也曾听闻台上一分钟，台下十年功。台上的一分钟，要看你台下的用功程度。就像一次，古筝表演，我因那段时间经常偷懒，导致在场上狼狈不堪。在舞台灯光照耀下，所有的缺点都暴露出来。台上的漏洞百出，映照着我所偷过的懒。

人有两面，一面是你我皆知的，另一面则是你看不到、猜不到的。如果把灯照在纸上，照在你我身上，照在生活上，会不会是丑陋阴暗的？

如果把灯对着你，照出来的会是什么呢？

灯下

用指尖得以绽放光芒，每个人都惶恐黑暗。可万幸所有人一生都在一盏灯下。

人一生看似真的很复杂，实际都很简单。一生所见不过八万人，年代不过半个多世纪，吃过几十种食物，零碎的事，欲啊，生活啊，不足一道的。但最确定的一件事，就是寻光。我只承认它。

是啊，多少人在追求光明啊！那光是实是虚，可以是一个人一生所追随的物和一切，也可以是一个人耗尽一生追求的永恒信仰。它太美好，美好得像太阳一样不可直视。说到底，这两样都是努力看太久会伤身伤神的，像天堂和地狱，极乐和极恐后都接近精神水乳交融的境界那样。

古代世界中，对光产生质疑的人极少，因为那时第二物的深处总是愚笨而伴随着极度侧斜的智慧。美好而怪异，像印第安人狂热的吼叫，像火把节时的追随，蒙古马上的几个世纪的追随。单纯啊，真的好想留住那个瞬间！每个人想起来几乎都有一种吸毒的快感所带来的强大不舍。光总是温暖而让人无限留念，但总是留不住太久。

过了一千多年，有一些人慢慢改变了。人们渐渐觉得自己不再值得将光比作追逐的一切，也不再愿意为一个现在看起来愚钝的信仰付出一生了。尽管不承认，但光仍存在第二物中，只是变得市侩罢了。但信仰再也没有出现了，应运而生的好像是宗教吧，现在说宗教，只能说这是剩下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是虚像中变成主流的生活和欲。无论你身旁有人没人，这都可以用一个俗词概括：过日子。

可人们却因此爆发了两场因为光的灾难。第一场战争主要在欧洲。谁都不知道当时趴在阵地的德军和法军在想什么，只知道双方的结果都是为了争自己的未来美好。可双方都成了一架绞肉机器，几十万人一去不复回，捐出血液、组织、肌肉、身体，在染满鲜血的锋刃下迅速变成了遗忘。几十万人的家人都加起来或许有一百多万，所有人只会做一个噩梦，梦见黑暗和硝烟，跃起开灯，身边却空无一人。第二场战争几乎遍布了全世界，双方都是冲不要命来的。世界暗天无日。都在苦苦寻光，可没有人给他们一点光，只是留一盏坏的灯，任人们把它扔在血泊中，灯丝损坏，灯架砸毁，底座付之一炬。

直到一无所有，人们才好像有点清醒。那个背着死去的弟弟在广岛奔向火葬场的哥哥紧紧咬着嘴唇，却一声没哭，眼睁睁看着人送进场内，埋葬一个虚无的屏障。全世界的人都觉得虚无，剩下的，只是那一地灯的灰烬。

但时间太快，记不住什么。忙忙碌碌，但一切都变了。因为第二物不复存在，只剩遗留。只不过现在我们做什么事情，早已一清二楚。因一盏灯帮助我们。那光很熟悉，熟悉而亲切，是一个熟悉的面孔。你渐渐认出，那是你的亲人。带着世俗，却用超越世俗的手和话照顾你。你们没有同样的血，但却有着那一份上天赐予的缘。你有天伦之乐，是现在的爱。灯下你很幸福，没有疯狂的追求和向往。灯下的你是个时代的宠儿。

如果是幼年，便还有一盏灯，灯的颜色不同，因为不同的语调和不同的脸庞那是师长。你在那经历了鼓励和责骂。看似不是什么太好的经历，但他们给你的荧光棒，让你在没光的地方起码有一丝冷光，会让你有一丝慰，慰如春风。他们都是多功能的，他们在那五味陈杂的灯下。

你好像也知道了吧，那架灯被修好了。不是人为修的，人是修不好的。用的是那个只剩遗留的第二物。只剩了一个不可直视的太阳。但我们也付出了代价，只剩下了堕落和光明。堕落是无数的诱惑，那里也有无数的光，只不过是那些第二物的遗留物。而光明，是变成一盏灯。这意味着你有责任，有了爱和照顾的权力，但你不会再有寻光的快乐。却要迎接下一片黑暗。你总是想堕落，但你又想起了那些光。我知道你会做很多的心理斗争。过程不重要，我知道你会变成一盏灯，缓缓打开自己。万家光明或许抵不过岁月，但我们都愿意绽放那一瞬的美，别人看不见，只有无数的灯看见了彼此。

过去的光和现在没有区别。过去的人太傻，总是太执着，总是不顾后果。但总是到了现在才知道，我们过去寻光，是为了那盏灯。我们开始是灯芯，现在是盏灯。过去是那原始而不愿失去的快乐，现在是平静如水。做了自己的灯和做了别人的灯又有什么区别吗？

烛火飘逝，暗得难以忍受。我们忍受暗，为了灯下往来人。现在，我们都有光，都曾走过灯下。

灯下

聚光的舞台上，有无数人的梦想。我梦想的开端便起始于舞台。

五岁那年，父母带我去学钢琴。那个黑白相间的庞然大物让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它，它发出高贵似水晶一般的声音更是让我惊喜万分。你要好好学，学好了，就有机会表演了。当时的我还年幼，体会不到表演的重要意义，只是觉得钢琴很美很梦幻，像一束光罩着我。

可是少年的我却是三天打鱼，两天晒网。很快就觉得，这东西也就这样，除了发出点声音，还有什么呢？再说了，自己弹得也的确不好，学会了又能怎样？我开始对它失去兴致，连本该期待的钢琴课也觉得乏味极了。

有天傍晚下课回家，踢着石子走了一段路，忽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小小的一个，在灯下移动着，总被光罩着。走过了那盏路灯后，影子没了，我也变成黑的了。转身看一眼灯下，知道灯光不属于自己了。我终于明白，有些东西是要争取的，就像你是动的，灯光却不动，你不能一直站在灯下，灯下也不会一直是你。你只能奔向下一个路灯，这中间，是有一段路的。

醒悟过后，我开始向往我的舞台。想象着有那样一天，自己站在舞台中央，聚光灯都洒向我，每个人都看着我，多么神圣，多么振奋人心！

孩子，你想登台表演吗？听到这句话，我简直不敢相信。当然，当然想。那就练首好听的曲子吧。老师给我一张曲谱，那时我的内心已经不能用激动来形容了，更多的，是憧憬。接过曲谱的那一刻，我感到一束强光在我身后，在我头顶上，也在我心中散开。

我非常珍惜这次机会，努力地练好曲子。登台的前一天晚上，我又从灯下细细地走了一遍，一步一个脚印，走得很踏实。我在想，有了第一次肯定会有第二次，要走好每一段路，奔向一盏又一盏灯下。

我终于登上舞台，灯下，无尽辉煌。